爸媽從事流動攤販,我從小就跟著東奔西走幫忙叫賣,在菜市場、黃昏市場、夜市或是大馬路邊的街口,不難看見我們的身影。在多年的攤販生活中,我們販賣過形形色色的商品,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,每年農曆春節期間,我都會跟著爸媽,到聞名遐邇的北港朝天宮賣氫氣球。
來拜拜的人、來逛街買年貨的人、來湊熱鬧的人,讓新春的媽祖廟街道顯得熱鬧非凡。我自小知道家中經濟拮据,因此常會自告奮勇幫忙,一方面是我不怕生,嘴巴又甜;另一方面是,讓小孩來販賣象徵著童年夢想的汽球,不是更適合嗎?
我拿著成串的汽球,宛如得到寶物般在攤位附近開心的笑著跳著,羨煞許多小朋友,他們紛紛央求爸媽買氫氣球。家長在過年期間較捨得花錢買玩具,所以我的生意特別好,我好高興能出一己之力替父母增加收入。
中午人潮最洶湧,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咕嚕抗議,我不禁被推著大餅的老伯伯吸引,心神隨著香味越飄越遠──倏地,一陣凜冽的強風吹來,一時分神不小心鬆了手,手中的大串汽球也趁勢飛上天空。我愣在當下,寒風吹亂了頭髮,當我還反應不過來時,強風依舊,竟然把在一旁欄杆上那些沒有綁緊的汽球也吹上天空。等我回過神跑去搶救時,仍是遲了一步,只能望著更多更多的汽球飛向天際,成群結隊地,彷彿在感謝我釋放它們自由,此時的我心急如焚,為自己犯下的過錯感到慌張與難過。
媽媽看見天上的氣球匆忙趕來時,只剩下空盪盪的欄杆和蹲在地上已哭成淚人兒的我。媽媽並沒有責怪我,反而把我摟在懷裡不停地安慰,但我感受得到她眼中流露出的憂慮。因為,今天的收入除了要補貨外,還要給阿公阿嬤、外公外婆壓歲錢,而我那好幾串氣球飛走,連最基本的補貨資金也跟著飛走了。媽媽又得再向親友借貸,但大過年借錢是不好的兆頭,這要媽媽如何開口呢?這時我好懊悔、好生自己的氣,如果當初不分心的話、如果當初不被大餅誘惑的話……再多的「如果當初」都無法挽回汽球已經飛走的事實。也因為讓爸媽操心,我的心情跟著跌落谷底。
那幾天我都手拿一個長竹竿,呆呆地望著天空,希望看到氣球時可以趕快勾到。接連好幾個夜晚,我在一片黑暗中,不停的追逐著氣球,不停的哀求著「氣球等等我,不要飛,我們需要你,不要飛……」跑著跑著到了盡頭。
後來好不容易借足補貨的資金,跟著爸媽走在叫賣氫氣球的路上,一方面擔心爸媽不放心再把氣球交給我,少了個人手幫忙,又減少收入,一方面擔心自己成為爸媽的負擔,這樣爸媽得更辛苦才能把損失補償回來,不禁又開始難過,想到這裡我心中還是酸楚。
走著走著到了虎尾鬧市時,出乎我的意料,爸媽竟如往常地把氣球交給我,依然笑得像從前一樣,要我好好加油並且把氣球顧好,那時的我真的好開心,難過許久的情緒豁然開朗。當天我抓緊氣球,奮力地叫賣,也許是得到寬恕的喜悅感染了大家,我賣了比平常還要多的氣球,替爸媽多掙了好幾千元的收入,那時的雀躍心情,現在想起來還是興奮依舊呢!
媽媽為了獎勵我,甚至買新衣服送給我當新年禮物,想到隔天大年初二時可以穿新衣到外婆家吃豐盛的團圓飯、和表兄弟姐妹一塊兒玩耍、到泊仔寮漁港聽海浪聲、嘗鹹鹹的海風,我好開心、好興奮,因為我可以和其它小孩一樣,在過年時穿新衣,但不同的是,這不僅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,而且是父母親再給我一次機會彌補來的。那段往事,讓我嘗到了又悲又喜的滋味,我告訴自己,要用一顆寬容的心與更謙虛的態度去迎接每個年頭。期待自己能成為燦爛溫暖的陽光,照耀他人!
從此我相信,只要能原諒別人,自己就做對了。
取材改編自「大智慧過生活 :賣氫氣球的小女孩 作者:沈芯菱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