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初中一年級時,英文老師非常嚴厲。早上第一節就是英文課,沒有一個同學敢遲到。有一個大雪天,我穿著雨靴,蹣跚地走到學校,竟遲到了五分鐘。在課室門外站著不敢進去,直到老師講解到一個段落之後,她才走到課堂後面把邊門打開,讓我進去,卻只許坐在後排,不讓我走到第一排自己的位置就座。那一堂課,我含著眼淚,如坐針氈,度秒如年。
下課以後,老師把我叫到面前,溫和地對我說:「我無意懲罰你,也沒記下你這第一次的遲到。但我要你知道,一個人要懂得尊重別人的時間,要表現團隊精神。你如從前門進來,我又正在講課,一定會分散同學們的注意力,起碼你前後左右的同伴會受到你騷擾。你知道嗎?一個人為你浪費半分鐘,全班二十四位同學就浪費的十二分鐘,這是不應該的。」
我眼淚汪汪地說是因為大雪天路不好走。她笑了下說:「不要找理由原諒自己,你看別的同學怎麼都到齊了呢?任何困難都是可以克服的,你要培養這份自信心和自尊心。」
她的訓諭如沉重的錘子,一記記敲打在我心頭。從此我沒有再遲到過,不論任何一節課,因為我牢牢記住,要尊重老師,尊重同學,珍惜我們的班級榮譽。我們班裡都是小小年紀,而勤勞、清潔、安靜,在全校是名列前茅的。我們的努力與自愛,實由於嚴厲的英文老師,與慈愛的級任導師剛柔互濟的輔導。
記得有一回,我悄悄地向級任導師訴說英文老師對我遲到的處罰時,她愛憐地撫著我的頭說:「如果那一次她讓你自由自在地進來,你就會有第二次、第三次的遲到,慢慢地你就會賴床起不來了。人是有彈性的,年紀小小的,一定要把弦繃得緊緊地才夠勁。」
我們都說她是冬天的太陽,而英文老師是夏天的太陽。我們在有時溫煦、有時熾熱的陽光下漸漸長大了。
節錄自:九歌出版《母心.佛心》,琦君著